尹冰:一个青葱少女的逃亡爱情(超感人)

爱必应

故事很感人、、、

一个青葱少女的感人逃亡爱情
文/尹冰

2011年,高考结束。二次高考的我,再一次灰头土脸地从考场走出,一脸失意。

我不是一个沉溺网络的孩子,当别人每天登QQ,刷微博的时候,我抱着一大堆参考书,啃一个个永远弄不懂的数学函数。

我以为我的青春会这样一直单调地重复下去,背书,做题,考试……考试,做题,背书……然后红着眼睛,看自己最好的朋友,成绩一直高升,自己像蜗牛一样,一点点吃力地往前赶。

2011年3月,50块钱从地摊上淘来的Mp3终于发不出一点声音。

母亲说,她要出去打工,等我考上大学了,就有钱交学费了。我没吱声,低着头,脑海里浮现出好朋友父母每周大包小包来探视她的样子。

我抬起头,泪水在眼睛里打圈圈,嘴角却牵出一个勉强的弧度。我说:“妈,你走吧。要不整天满身的蒜味,熏得我眼睛疼!”

母亲眼里闪过一丝错愕,但很快恢复平静。枯树一样的手,从皱皱巴巴的上衣兜里掏出一个淡黄色外壳的联想手机,使劲儿塞到我手里。

“没钱了,给我打电话。”母亲抬头,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用手捋了捋鬓边有些发白的头发,看看天,终于说了句:“不早了,回去看书吧。”

几个同学交头接耳瞅着我和母亲窃窃私语,最后捂着鼻子厌恶地走开。母亲每天在早晚市上摆小摊,每次路过,都会看见母亲声嘶力竭地和人讨价还价。母亲嗓门大,声音却像男人那样宏重。

每次,我都选择多绕几里路,越来越重的自尊心,让我没有办法面对自己有这样一个不堪的母亲。是的,不堪。

我低着头,使劲抠着手指。理智告诉我,这是母亲最后一次来看我,我一定要说些什么的。班里一向喜欢取笑人的王大嘴冲着我喊:“喂,尹冰,还不回去帮你妈卖大蒜?”

母亲像是发了疯的母狮子,对着王大嘴的方向破口大骂。我们像街上耍猴的一样,被越来越多的人围观,越来越多人对着我和母亲指指点点。我看到他们眼里的讪笑和轻蔑,眼泪终于大颗大颗地落下来。

“你快走吧,丢死人了!”我跑开,留下母亲怔在原地。

母亲不是一个粗暴的人,但生活,把她原有的女性温柔的那面一点点磨平。父亲的突然离开,母亲哭哑了嗓子,一夜之间,她就像变了一个人。每天盐水不进,看着父亲的灵位发呆。

那段日子,是我人生中最漫长的黑色,我从来没觉得家里那么冷过。我学会了上网,在烟气熏天,污浊不堪的网吧里,度过一个又一个夜晚。

父亲的死就像钢针一样,硬生生地插入我们的生活。母亲开始变得吝啬,一件衣服,从高一穿到高三,又从高三穿到高四。

我开始像个男孩子似的活着,把头发剪到最短,不再注重穿衣打扮。省下来的钱,全部砸在网吧黑哥的手里,换一个又一个迷醉的夜晚。在挥霍青春这方面,我是行家。

我不知道母亲是下了多大的狠心,才买了这部手机。尽管是二手的,恐怕也要三四百。还记得,我省了一个月的晚饭钱,买回那个Mp3时,母亲三个星期没和我说过一句话。

母亲走的时候,没让我去送她。当我气喘吁吁地跑到车站,母亲正在一堆人中,往南下的汽车上挤。

她瘦小的身子夹在一群人中间,一手使劲拽着尼龙袋子,一手扒着车门,一边大骂后面不断拥挤上来的人。人群中传来对母亲满身大蒜味的厌恶声夹杂着对如此瘦小一个女人浑身爆发出来的悍妇味道的惊恐。

我在站台后面,泪水再次模糊了眼睛。只有我知道,在母亲彪悍的表象下,隐藏了怎样一颗脆弱的心。我不止一次在深夜听见母亲对着父亲的灵位嘤嘤哭泣,她的改变是那么迫不得已。就像我一下子把自己活成了别人眼里的“臭小子“。

2011年4月,高考倒计时不到一百天。

我沉溺网络,不可自拔。

母亲每星期一次的电话,渐渐变成两个星期一次,三个星期一次。最后一个月,也接不到母亲的电话。

而我,只有在又没钱踏入网吧门口的时候,才会拨通那个早已烂熟于心的号码。

母亲知道我忙,却不知道,我盼着她回来。

每天看着身边的同学,像小鸟一样,一个个偎依在父母的怀里,近乎撒娇地汇报自己一个月,一天甚至一个小时的学习状况。她们的母亲会疼惜地摸摸她们并不发烧的额头,眉头时皱时蹙,满眼都是化不开的柔情。

我像一个独行者,假装毫不在意地从他们身边走过,甚至跑过,那样的眼神对我像沾了蜜的利剑,只会把我原本调整好的情绪,割地七零八碎。

我一气跑到教学楼后背阴的墙角,蜷缩在那里,手里握着手机,像受了气得孩子。“嘟……嘟……”的两声长音后,是母亲有些气喘地焦急声音。“冰,又没钱了吧?你先等等,过了这两天忙的时间,我就找人给你打过去。”还没来得及开口,电话那头传来一阵急促的忙音。

我想告诉母亲,今天是我的生日。每年的此时,父亲会用木头刻一个小人或者一个动物,父亲的手很巧,能变出很多让人意料不到的惊喜。我窝在父亲的怀里,幸福地感受他硬硬的胡茬在脸上摩挲,这时候母亲总会嗔怪父亲,把我嫩嫩的脸蛋划出清浅的印痕。

母亲会宠溺地搂着我,拿出煮好的鹅蛋。家里穷,生日的时候,只吃得起鹅蛋,还是家里仅有的一只瞎了一只眼睛的大白鹅下的。母亲很精心地喂养它,它是我们一家人的营养来源。

我们坐在一起,我吃第一口,母亲第二口,父亲第三口……每次,父亲都小鸡啄米似,轻轻地咬下一点蛋清,接着就连连摆手,说自己不愿意吃这些东西。我和母亲相视一笑,他是想留给我们。

我撒娇地把剩下的一大口鹅蛋都塞到父亲嘴里,然后大笑着跑开,满天都是我银铃般的笑声……

父亲说:“丫,爸让你受苦了。但爸保证,日子会好起来的。“我望向母亲,她回过头,用沾满烟灰的围裙揩眼泪。母亲说:“你爸这人……”就兀自进屋继续做饭。我抱着父亲的脖子,良久无言。我相信父亲,会好起来的。

但现在,我一个人蜷在冰冷的墙角,冷风呜咽着。回忆让我痛苦,泪水在脸上乱爬,模糊中,我好像看见父亲,看见母亲,他们说:“丫,会好起来的。“

我再一次逃课了。不为上网,是想给自己庆生。

自习室里哗哗的翻书声,让我疲惫。倒是这黑暗,这无边无际的黑暗,让我更看清自己。

老班说:“尹冰,你的数学再不及格,高考没戏。”我倔强地抬着头,没有人知道我为了数学有多拼命。一个暗黑色的小手电筒,一星期要换四节电池,床头沾满了形形色色的数学公式,甚至走路,吃饭,上厕所,脑袋里都在想着卷子上的数学题。

可我的数学还是不及格,从来不及格。

我的同桌是个厉害的女生,每次都一边饶有兴致一小口一小口地品着白开水,一边看刚发下来的数学卷子,用大红笔潇洒地写着145。然后微蹙着眉抱怨:“你看,太讨厌了,我又错了一个选择题。”

之后就是一大群苍蝇,在我身边嗡嗡地乱叫,围着同桌乱转,顺便充满同情兼嘲讽地扫一眼我卷子上红地血一样的75。

在高考的独木桥前,她们的矫情让我作呕。

我开始厌恶周遭的一切,网络的虚拟,让我感到真实。

我几乎把所有的书都堆在桌子上,四面八方。只在中间留下一个能放开手机的位置。这样,我可以毫无顾忌地在上课的时候上网。同桌对我永远都是侧过身子,低着头,冷的像一座冰山,这让我感到庆幸。

手机不能打游戏,我就一本接一本的看电子书,找陌生人聊天。累了,就倒在一大堆复习资料上,睡得暗无天日。老班无奈地扫了我一眼,在他的名牌大学榜上,我一开始就是个过客。

母亲总是在我睡得昏昏沉沉的时候打来电话:“冰啊,钱打过去了。”母亲在电话那头声嘶力竭地喊着,旁边传出机器的轰鸣声和一群男人的叫嚷。“我得去打灰,你好好的。”

电话断了,我的梦早已醒了大半。眼前又浮现出母亲在工地上颤巍巍的影子。毒辣的太阳底下,身上晒出一层层细密的血泡,搬砖,活水泥,打灰……躺在冰冷的硬地板上,用一件揩满汗水的粗葛衣,盖住眼睛。下班后,来不及吃饭,灰头土脸地央求包工头预支两个月的工资,打给她不成材的闺女。

老师唾沫横飞地在讲台上讲着高考常见题型,我看着老师一张一合的嘴,脑袋嗡嗡的,听不见一个字。新买的本子,放在桌上,眼泪掉在上面,很快氤氲成一朵奇形怪状的花。

我知道,我是个矛盾的人,这矛盾,让我时时刻刻不安。

“天下“发来消息的时候,我正站在开的绚烂的桃花下面,风过,花瓣簌簌地往下落。像极了一个人的眼泪。

我对“天下”说:“我学不下去,可别人都在学习。”

他说:“没有谁能改变谁,最后的救赎,是从自己的内心寻找力量。“

4月,我就这样“混”过去了。带着对母亲的满心的歉疚和自己的不由自主。

沉溺网络很容易,想要戒掉,很难。

那感觉就像吸了鸦片,会上瘾。

我尽全力每天把自己的时间安排的满满的,让自己没有喘息的机会,没有喘息的机会去想着打游戏,聊天。

谁说过,人的悲哀在于被自己曾经厌恶的东西捕获。我曾经亲眼看见村里大志因为偷钱上网,被父亲失手将腿打断。我看着他躺在地上疼地浑身痉挛,他父亲抱着他,嚎啕大哭。

那时候我就觉得,网络真是吓人的东西。我以后一定不碰它。言犹在耳,我却沉溺在网络不可自拔。

我需要它,需要它给我现实给不了的安慰和勇气。也许人最大的悲哀不是被自己曾经厌恶的东西捕获,而是眼睁睁看着自己沉沦,却无能为力。

被安排的满满的时间表,只坚持了半天。晚上,趁门卫不在的时候,翻墙出去。墙外面,是全校出了名的混混头—狠哥。他真名叫张痕杰,大家掐头去尾,都叫他狠哥。我没看见过他用刀子捅人的情景,但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他冷酷起来,比谁都无情。

狠哥说我很特别,他说这话的时候,嘴里叼着烟,眼睛斜睨着瞅我。我正和“天下”视频,“天下”说他想看看我,我没发照片,直接视频。

电脑里的“天下”清清爽爽的,一副粗框黑边眼镜,鼻子高高的,嘴唇很薄,眼睛小却很有神。说实话,看到他的那一瞬,我想哭。有一种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的感觉。

狠哥指着“天下”,朝地板吐了一口唾沫。

狠哥的脏话还没说出口,“啪”的一生脆响,我的手重重地打在他的脸上。电脑里传来“天下”的一声尖叫,网吧里所有人都沉默了。

狠哥瞪着我,我能感觉到他的愤怒,甚至已经做好了挨揍的准备。那一刻,我忘了畏惧,昂着头,眼神坚定地回望着他。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我会那么激动,为了一个陌生的网友,得罪一个最不能得罪的人。“天下”让我想起父亲,他和天下一样,看起来文文静静的,戴着一副永远都擦不干净的眼镜。眼睛很小,眼神却犀利。父亲说他该是去学堂教书而不是去煤窑背煤。

父亲是患尘肺病去世的,临终前,父亲不停地咳,不停地咳……最后咯出血来,却还是不能好好地吸一口气。喉咙像被人狠狠地捏住,脸被憋得紫涨。

一瞬间,我想到很多事。对“天下”的不尊重和对父亲的不尊重没什么两样。

我看着狠哥,泪水顺着脸颊流到嘴里,双手用力攥紧,却还是忍不住颤抖。我克制着,胡乱在脸上抹了一把爬了一脸的眼泪,却还是控制不住。狠哥看着我,终于还是回过头,摔门而去。后面跟着的十几号人,从我面前走过的时候,一脚踢翻前面的凳子。

“天下”发过来一个抱抱,绿色的小人,双手不停地摆动着,我破涕而笑。

后来,我再没去过网吧。不是因为害怕,是因为“天下”,他跟我说,他会担心。

狠哥没再找过我,偶尔碰见,也不再像以前一样,搂过我,和那些跟在他后面的兄弟说:“看见了吗?这就是你们的嫂子。”

我的生活就这样步入了正轨,和别人一样,紧张地忙着考试,复习。累了,就到QQ上和“天下”天南地北的瞎聊几句,他很幽默,会哄女孩子开心。

他说:“尹冰,你真的是个特别的女孩。”这句话狠哥也对我说过,我不知道自己哪里特别,也不想问。只是笑笑,如果我的特别能让你喜欢我,就已经很好。

高考倒计时45天,我给“天下”发过去一个再见的表情。他说得对,真正地救赎,得靠自己。虽然开始的有点晚,但毕竟有了开始。

“天下”邮寄过来很多参考资料,还有一封信。素白的纸,金蛇狂舞的字。我第一次知道,他的真名叫车辰天。

我没回信,也没上网打个招呼。很多时候,我是个很绝情的人。

手机被我锁在一个漆都快掉光了的红匣子里。那是母亲从娘家带来的,里面曾经放着一个白玉手镯,月亮一样乳白色的光晕,总惹人遐想。

父亲去世的那年,母亲卖掉了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只有这个红匣子,因为太破旧,被买走镯子的那个人退了回来。

当我把手机放进去的时候,就像母亲放镯子时那样郑重。我和“天下”说过,等我高考完了,再联系。

“天下“说,不走到最后一步,谁都不知道结局怎么样。

2011年8月,我被一所专科学校录取。从学校出来的那一刻,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不种春风,不下秋雨。种下蒺藜,就要收获它的刺。有时候,结局怎样,无需走到最后!

我以为我会哭,但眼睛很干。除了行李和几件衣服,从学校唯一带出来的就是那个红匣子和“天下“的那封信。

2011年,我和网络相遇,和高考擦肩。

自始至终,对我的高考成绩,母亲什么也没说。

开学那天,母亲把我送到车站,从口袋里掏出皱巴巴的几百块钱和几张毛票。学费前一天晚上被母亲用针细细地缝在内衣里。

车子快启动的时候,母亲从外面又跑回来,手里抱着两瓶矿泉水。嘴唇被太阳蒸地发白,裂出好几道小口。

我坐在车窗里,看着车窗外的母亲气喘吁吁地把水递给司机,让他转交给我。我别过头,泪水还是顺着鼻翼滚到嘴里。

我想,我真的是个不孝的孩子。

网上说,90后的孩子是最没希望的一代,面对紧迫的未来,却不思进取。

我应该是90后中,最大的败家子。

安妮宝贝说:“每个人都在自己的业力里,努力地活着。”

我的业力,就是不断地打工,不断地赚钱,不断地攒钱。

我成了全宿舍最抠门的姑娘,而事实上,我也从没大方过。不是不想,是没资本。

宿舍的姑娘们用几千块钱,换满衣柜的衣服,春夏秋冬,从短袖到长衫,从雪纺裙到羽绒服。我依然穿着高中时的校服,我行我素。在别人眼里,我不再特别,是个异类。

住在床下的玲子对着全宿舍人撒娇:“唉,这次放假,我妈只给我买了一双500块钱的鞋。估计这是我穿过的最便宜的鞋子了!”说完,假装不经意地瞥一眼我的那双放在墙角的绿色军训鞋,嘴角划过一丝戏谑的笑。

那双500块钱的鞋,放在精致的鞋盒子上,再也没被穿过。

当我第三次把磨开了胶的鞋拿到老大爷摊位前时,他眉头皱了皱,盯着我看了半天,最后用细密的尼龙线缝了。

卡里的钱,在我近乎抠门和拼命攒钱的状态下,每个月呈百位数增长。看着那一大堆数字,就好像看见秋树上慎重地结满了红红的果子。对于庄稼人来说,有了秋实,寒冷的冬天,才能过的安稳。

我想象着自己拿钱交学费的豪爽样子,而我的母亲,也终于不必再挨家挨户替她的女儿恳求央告。

我永远忘不了,母亲弓着背,满嘴讨好的像邻里亲戚借钱的样子。没有人愿意把钱借给母亲,“一个女人带着一个没有未来的孩子,借给你,你能还吗?”

母亲嗫嚅着:“能,会还的“

母亲说:“冰,去到学校,没钱了打电话。”而从步入大学校门的第一天起,我已断了再向家要钱的念头。

我拼命学习,不放弃任何细小的时间。我不知道这样的补救还有没有用,我只想成为一个有未来的孩子,一个能给母亲未来的孩子。

我没有朋友,没有交际圈,没有参加社团,甚至很少上网。我努力把自己长成在沙漠里的一丛荆棘,没有水,也要努力地,活下去。

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会想到“天下”,想到那个叫车辰天的男孩子。我重读高四的时候,他已经考上了北京大学,本硕连读。他说他会在北京等我,他相信我,一定能做到。

被人相信的感觉很美好,但我把他的好意都辜负了。我知道我再也不会主动联系他,为了那可怜的自尊,是的,自尊。

重新登录QQ后,才发现留言簿里全是他的身影。

2011年5月3日,加油啊,妮子!

2011年5月4日,今天累吗?别给自己太大的压力。

2011年5月5日,丫头,记得好好吃饭,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

2011年6月8日,祈祷。

2011年6月9日,下雨了,雨过就会天晴。

……

2011年7月28日,丫头,高考过去一个多月了,头像还灰着,心里悬着。不管结果如何,记得,人生就是尽人事知天命。

……

我一条条翻看完,新买的纸巾,早已用去了大半,心里有什么东西温柔的生长着。正看着留言簿发呆,“天下”的头像忽然亮了,我心里“砰砰”跳着,手指颤抖着摁下数字5。

“尹冰,近来还好吗?”

“知道你没在,就是想找个人说说话。”

“今天有人问我,有没有喜欢过的女孩子,我突然就想到了你。呵呵,好奇怪,感觉这个号应该都被注销了,只有我还留着。”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一颗重重地砸在手机上。“天下”的头像灰了,我才知道,原来他在自言自语。

天下的QQ签名,“我在怀念,你不再怀念的。”像一根银针,细微却刚硬地插在我心里。他的煎熬那么深,这世界上,我又多了一个对不起的人。

大学里的恋爱正常而普遍。车辰天,我喜欢他,却不知道拿什么来爱。童话里的灰姑娘和白马王子总是能得到最圆满的结局。可回到现实,灰姑娘往往会因为那双缺失了的水晶鞋,永远和王子生活在两个世界。

为了那双水晶鞋,我比以前更拼命地打工,卖豆浆,刷盘子,发传单,摆地摊,应聘临时导游……我想,等我的卡里攒够了四位数时,我就答应“天下”,做他的女朋友。

我要给自己买一身漂亮的衣服,买一双梦寐以求的靴子和一套简单地化妆品。还要有一个包,里面装着那封他写给我的几乎快被风干了的信。

我要很美好,很美好的出现在他面前……

我知道,他会等我。

2012年10月15日,我永远忘不了那一天。

凌晨4点,我从被窝里昏昏沉沉地爬起来,寝室的人还在睡着。感冒害的我不停地流清鼻涕,嗓子疼地难受。我从橱子里拿出母亲亲手给我打的棉线帽子。母亲打好后一直舍不得戴,却没想到,它竟成了我的噩梦。

新找的兼职在离学校两站地的润发超市门口,一个面积不过十平方米的早餐车。每天早晨我要赶在五点之前把所有的早餐备好,然后加热,卖给没吃早点的路人。

月工资900加5%的提成。和每小时5块钱的临时工相比,这个工资对我来说无异于天文数字。尽管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但我却甘之如饴。

如果不是10月15号的那次事故,我相信一切都会变得很美好。

灾难来的太突然,我只记得“砰“地一声,伴着脸上的灼痛和我”啊“的一声惨叫,火苗迅速窜上帽子,我听到兹兹啦啦的响声和一阵头发伴着毛线的焦糊味。我用力地撕扯着帽子,一滴又一滴滚烫的黑油落在脸上,手上。帽子粘在头上,我哭着,喊着,撕扯着,那一刻,装在我心里的是已经不是疼痛,是满满的恐惧。

跌跌撞撞地跑到大街上,凌晨五点的街道,到处都紧闭着大门。眼泪顺着眼角肆无忌惮地在脸上蔓延,被烫伤的脸,像是刀刻一般。我喊救命,沙哑的嗓子却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

从医院醒来的时候,疼痛已经占据了我的所有意识。满脸缠着纱布,到处弥漫着一股药水味。医生说送我来医院的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子,他去买早餐时,发现了躺在路边昏迷不醒的我。

公司的人来过几次后,就彻底断了联系。医药费是一笔很大的费用,公司的业务部经理说因为我是临时工,没有合同,所以他们只能帮我到这。从医院离开的时候,他放到床头1000块钱,我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医院说我必须得通知家属,要想恢复,必须做手术。

“做完手术后还能恢复的和以前一样吗?“声音打着颤,但尽力保持平静。我不想让任何人看到我的软弱。

“送来的不及时,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不过,我们会尽力的。“我的眼神黯了下去,一种不好的预感告诉我,我和”天下“永远都不可能了。

拆纱布的那天,医生特意把我安排到一个人的屋子。我一直注意着他们的表情,想从他们的一举一动里看到希望。纱布拆完了,所有人都静静地带着一种怜悯的目光瞅着我。

“给家长打电话吧。你需要手术,可能……”

“整容吗?”我几乎是笑着说出来的。我发现人在最无助最痛苦的时候,脸上的肌肉是微笑的。

手里紧紧握着电话,想象着母亲接到医院电话的情景。父亲的离开,已经带走了她的半条命。现在,我是她的全部。

晚上,趁所有人都睡着的时候,我拔掉了已经打了十几天的点滴。从出事到现在,我还从没看过自己的脸。医生和护士把所有的镜子都藏了起来,还细心地为我准备了帽子和口罩。

幸亏是十月份的天气,我把自己捂地严严实实。只留下一双眼睛,不安地四处寻找住的地方。天快亮的时候,在学校附近租了一间单人宿舍,阴暗的屋子里,一张木头临时搭建的床。

我每天瑟缩在这样一个小屋里,饿了就泡一包方便面。我像得了厌食症,几天几天不想吃东西,对我来说,这是一件好事,因为这样,我就可以几天几天不用出门。

医生说幸亏是在冬天,要是在夏天,伤口会感染,会溃烂。那一刻,听着窗外呜呜而过的北风和被风吹得嘎嘎作响的枯树枝,我忽然很感激。

母亲说:“冰,还有钱吧?这几天心口发慌,你在学校怎么样?“我尽量压低声音,强装镇定甚至有些生气地质问:”妈,正上自习呢。怎么这个时候打电话,我不给你打,你就别给我打不行吗?“电话那头母亲一叠声地道歉。

眼泪掉在手上,喉咙发出抑制不住的哽咽声,我知道我得尽快挂电话。母亲还没说完,我声音不禁提高了好几度:“整天迷信,我在学校挺好的。没钱了我会给你打电话的。行了,我挂了。”

终于抑制不住,整个人倒在床上,放声大哭。只能一遍一遍地呢喃:“妈妈,对不起,对不起……”我知道,母亲不会再打电话来了。

QQ上,“天下”发来很多消息,留言簿写满了问号。

他说我真的是个无情的人,轻易地就能从一个人的世界里消失。

看着,哭着,笑着。

我的生活,真他妈的恶心。

我给”天下”回了消息,是我现在的住址。我想告诉他,一直以来,他都喜欢错了人。

没有谁愿意每天面对一张残破的脸。是的,残破。

当我狠狠地把镜子摔在地上时,我懂了这个词的真正含义。“哗啦”地一生脆响,就像我的生命,在10月15号那天,被摔地稀碎,痛快淋漓。

银行卡安静地躺在红匣子里,曾经我以为它会替我买到我想要的世界,但现在,我却因它心灰意冷。

哀,莫大于心死。我等着“天下”,来结束。

脸上开始结出黑黝黝的皮。每天用棉球一点点上药水,看着那些死皮一点点剥落。

脸上一块黑,一块白,不用伪装,天然的小丑。

黄昏来临的时候,从窗外看一点点下沉的夕阳,看着那瞬间的绚烂,慢慢的消失无痕。心里变得很静,捧着镜子,看自己那张脸,也渐渐地觉不出恶心。

人是习惯的动物,习惯了,就都好了。日子会按部就班地过下去,按部就班地过下去。

“天下”来的时候,正是寒冬。穿着白的云一样的羽绒服,一脸风尘地站在门口。“请问,这是尹冰家吗?“他像个受了错的孩子,问地小心翼翼。

我不知道在他的想象里,尹冰该住什么样的房子,有着怎样的面庞和多么明媚的笑。

我只是站在他面前,什么都没说,眼泪一点一点地往下流。他望着我,我知道下一秒他就会扭头离开的,再也不回来。

他双手环住了我,动作轻地像怕打碎了一件珍贵的宝贝。我伏在他的肩头,肩膀一耸一耸地抽泣着,我说:“你该走的。“他沉默着,好久,才说:”既然这样,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他的眼神望向我的脸,我下意识地扭过头。我以为我会安然的用这张脸面对他,但眼神相撞,我看到他眼里的恐慌和心疼。

“天下“在屋里来回翻看,眉头微微蹙着。几本摆在床头的现代读物,一盏绿色双头灯,阳台上几件湿哒哒的衣服和一个残了半边的镜子。行李卷无力地蜷在墙角,整个屋子弥漫着药水味。

他看到了红匣子,捧在手里。他不是个傲慢的男孩子,那个匣子很旧,很破,除了我,没有谁愿意把它双手捧着,小心的拿起。

刚刚止住的眼泪,又簌簌的,砸在地板上,摔碎。

“天下“在我身旁坐下,小心翼翼地打开,他的手很好看,嫩嫩的,像小姑娘。他一定是个富公子哥,我觉得我们之间又远了。想到这,心下便释然。泪忽然止住,他本就不是属于我的,以前是,现在是,以后还是。

我甚至牵动了一下嘴角,他看着我,也笑了。

匣子里,一张银行卡,一个坏了的粉色手机,一封皱皱巴巴的信。

他说:“尹冰,让我来照顾你。“

“天下”重新租了一个二居室的房子。没问我愿不愿意,直接把我所有的东西都小心打包好,搬了过去。

每天亲自给我上药水,小棉球温柔地在脸上滑动。刺鼻的药水味让人头疼。他用手机放歌给我听,讲一个又一个笑话。

他说:“尹冰,你笑起来的样子,真好看。”

我从来不知道一个男生可以这么会照顾人。每天早晨熬好粘稠的小米粥,用嘴吹着,一点一点喂给我吃。担心我在屋子里憋出病来,无数次说服我让我出去走走。

我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每次都用各种理由搪塞过去。我害怕外面的世界,那里有很多奇怪的眼睛,他们的目光,会把我杀死。

“天下”买来帽子和围巾,热烈地紫和淡淡的粉,还有一个素白的上面绣着樱花的口罩。渡边淳一在《失乐园》里说,或许再也没有比樱花更幸福的花了,而它的幸福,不仅在于初春盛开时的不顾一切,更在于它行将凋零之际的毫不迟疑。

“天下”挽着我的胳膊,和我讲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他说“尹冰,你知道吗?从我们第一次视频,你为了我扇一个男生的耳光时,我就知道,你是我要用一生守护的女人。”

寒风中,他把我揽在怀里,我看到路人奇怪的目光。闭起眼睛选择无视,却在一片黑暗里,看到那张残破的脸。

“天下”说他不是一个注重容貌的人,但我知道,他常常拿出我以前的照片翻看。他说:“尹冰,春天来的时候,我带你去美国。”

半夜,我听到“天下”一遍遍给他的父母,朋友打电话。恳求的几乎放弃了所有的尊言和他们借钱。我听到他母亲的哭泣和他父亲的破口大骂,他说他没有这么不孝的儿子。

“天下“哭了,一遍遍地说对不起。

我想我真是一个祸害,专门让自己最爱的人,不得安宁。

我的脾气开始变得暴躁,动不动就摔东西。熬得米粥稍微热一点,我会一股脑把它掀翻在地上。“天下”只是默默的收拾起来,无辜地看着我。

“天下“说:”尹冰,你再忍忍,冬天就快过去了。“

脸上被烤焦的皮终于在12月的最后一天剥落干净。除了额头上三块紫黑的疤和右脸颊一条虫子样的印记,和以前的脸比起来,掉了一张皮的脸,明显白了很多。

只是没有睫毛,眉毛,头发凌乱着,长短不一,整个人看起来光秃秃的。和“天下“站在一起,不伦不类。

他把我带到商场,在一片明艳的灯光中,看着我穿上和他同一个牌子,白的像云一样的羽绒服。

试衣镜前,我露着两只不安的眼睛,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己。

“天下”说:“尹冰,笑笑。”

我从镜子里看向他,眼睛弯成了好看的月牙形。里面亮晶晶的,斑斑点点。我知道,这将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以后,再也不会有了。

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

2012年12月21日,我再一次不告而别。

网上说,12月21日黑夜来临的时候,12月22日的黎明再也不会到来,世界将会陷入末日,人们在一片黑暗中死去。

我轻轻地带上门,“天下“还在睡着。他说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要带我一起去看海。对于末日的说法,他从来都不信。

他给我买了很多衣服,我穿着和他同款的那件羽绒服,站在镜子前看自己那张可能永远都不会恢复原初的脸。

嘴角动了动,然后挤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露出整洁雪白的牙齿。我第一次这么认真地看自己笑起来的样子,“天下“说地对,我笑起来,真的很美。

“天下“说,他会像他承诺的那样,照顾我一辈子。我看着他的眼神,想从里面看到一丝闪躲。最后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办法以这样一张脸,长久地注视。

我知道,从他出现的那天起,我的自卑,就从来没有离开过。尽管,我尽量装地淡然,无所谓,但心底的不安却像毒蛇一样,缠地我透不过气。

我试过不去注意路人奇怪的目光,也试过用无理取闹逼着“天下“离开。我曾告诉过“天下“,让他来,就是要让他看看生活里真正的我的样子,他应该早就死心的。

只是,他比我有勇气,敢于拥抱这份烫手的爱情。但在这场爱情里,我注定要做个逃亡者。为了他,也为了我。我不能让他的世界,只剩下我,一个残破的我。

我从红匣子里拿出那张银行卡,放在我们一起吃过饭的餐桌上。电饭煲里的小米粥熬得刚刚好,小碗里,装着两个煮熟的鸡蛋。我细细地切了一盘咸菜丝,离开前,我想最后一次准备好两个人的早餐。

手里握着还温热的鸡蛋,带上门,世界在我的身后一点点关闭。再见了“天下“,再见了,我那不能见光的爱情。

我注销了QQ号,把我们的聊天记录打印出来。素白的纸上,是我和他再也回不到的过去。

“天下“和我说过,等春天来的时候,就带我去他的城市。他生在水乡,那里有一种天然的风韵,会让烦乱的心变得澄净。

有很多时候,我会幻想,要是这是一个网络的世界,该有多好。大家都活在虚拟里,在想象中编织一个又一个美丽的故事。

在那个世界里,我的脸还和当初一样,我的父亲还活着,很用心地为他的女儿准备一份嫁妆。而我的母亲,不会和我一样,变得暴躁,在生活的漩涡里,无所适从。她会是一个好妻子,一个好妈妈。

接到医院电话的那天,母亲被工地上一块掉下来的碎石砸中,手里还紧紧握着手机,屏幕上是还未拨出的我的电话号码。

在医院见到母亲的时候,母亲头上蒙着白布。停放在医院阴冷的停尸间,粗重的手露在外面,上面一层层细细密密的血泡,像一记记沉重的鞭子。

所有人都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着眼前这对奇怪的母女。

我趴在母亲的身上,没有眼泪,没有表情。那双永远闭上的眼睛,再也看不到我现在的丑样子。真好,至少她不会再抚摸着我的脸,泣不成声。

建筑工地给了我一笔数目可观的钱,足够我衣食无忧地度过下半辈子。他们说,你该用这笔钱整容,以后,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我跪在母亲的墓前,长久无言。

我握着手机,想起母亲第一次送给我手机的情景。她说:“冰,没钱了给我打电话。”我突然发现没钱其实是一种幸福,最起码,我还有一个可以打电话要钱的母亲。现在,我有钱了,却失去了一切。

我知道“天下”会满世界的找我,找一天,找一个月,找一年,找两年,但不会找一辈子。他会很生气,很愤怒。但愤怒总比悲伤好,至少愤怒不会让一个人垮。

总有一天,他会像我一样意识到,爱情走到最后,不是得到,是失去,亦如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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